2023年上半年，我國經濟社會恢復常態化運行后，經濟呈恢復性增長，但內生動力偏弱。中大咨詢將基于我國經濟發展形勢，分析當前面臨的風險挑戰，結合7月份中央政治局會議的頂層部署，研判下階段宏觀政策發力方向。
一、 上半年經濟發展形勢
上半年我國經濟整體回升，但二季度增速放緩。2023年上半年，我國GDP總額為593034億元，同比增長5.5%。分季度看，二季度同比增長6.3%，比一季度快1.8個百分點，但剔除基數影響后，二季度兩年復合增長3.3%，比一季度慢1.3個百分點，增速有所放緩。
圖 1 GDP不變價：累計同比（%）
數據來源：Wind
第三產業和消費是主要增長點。分產業看，第三產業明顯改善。1-6月第二、第三產業增加值分別增長4.3%、6.4%，其中，第三產業比去年年底高4.1個百分點。從三大需求看，消費快速復蘇。最終消費支出、資本形成總額、貨物和服務凈出口分別拉動經濟增長4.3、1.9、-0.59個百分點，最終消費是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
2.供給端
服務業生產快速恢復，工業增長平緩。上半年，服務業生產快速恢復，服務業生產指數同比增長8.7%，高于去年同期9.1個百分點。其中，高端服務業保持較快增長，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業增加值增長12.9%，租賃和商務服務業增長10.1%；接觸性聚集性服務業持續改善，住宿和餐飲同比增長15.5%，批發零售業增長6.6%。
圖 2 服務業生產指數（%）
數據來源：Wind
工業生產相對平穩，1-6月，工業增加值累計同比增長3.8%，與2022年基本持平。三大門類中，制造業增加值增長較快，同比增長4.2%，但仍不及疫情前水平。
圖 3 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
數據來源：Wind
大宗商品價格回落，企業成本負擔減輕。全球經濟放緩和美國增產推動國際原油價格下跌，布倫特原油現貨價格從去年6月近130美元/桶的高位下降至76美元/桶；國內煤炭產量高，庫存充足，疊加國際煤價回落，秦皇島動力煤Q500價格從去年6月715元/噸下降至660元/噸，大宗商品價格下降有利于降低企業生產成本。
全球供應鏈壓力大幅下降，貨物貿易量增速下滑，存在全球整體需求不振的風險。紐約聯儲全球供應鏈壓力指數從2021年底的4.3大幅下降至-1.2，表明疫后全球供應鏈運轉趨穩。但全球貨物貿易量下滑，WTO預計2023年全球貨物貿易量僅增長1.7%，低于過去12年平均貿易增長率0.9個百分點，這也反映世界經濟活力不足，整體需求不振。
圖 4 紐約聯儲全球供應鏈壓力指數
數據來源：Wind
3.需求端
消費整體回暖，但可選消費需求仍有待進一步釋放。隨著防疫政策轉變，社會生活秩序恢復，線下消費復蘇，2023年上半年，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227588億元，同比增長8.2%，比2022年高出8.4個百分點。
同2022年對比，大多數消費項目均明顯改善，特別是受疫情影響較大的出行社交相關消費，其中餐飲收入上半年同比增長21.4%。但同疫情前相比，部分消費項目仍有顯著差距，一是與房地產相關，如家具、建筑及裝潢材等；二是可選消費類，化妝品類、飲料類、通訊器材類等可選消費需求仍有待進一步釋放。
圖 5 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增速（%）
數據來源：Wind
固定資產投資維持增長，投資結構不斷優化。2023年上半年固定資產投資達243113億元，同比增長3.8%，保持增長態勢,但投資增速有所放緩。重點領域投資增強，固定資產投資結構持續優化。
以高技術產業和技術服務為代表的創新投資持續增加，對投資增長的支撐作用增強；上半年，高技術產業投資同比增長12.5%，明顯快于全部投資增長；企業技術服務需求擴大，帶動相關行業投資不斷增加，專業技術服務、科技成果轉化服務投資同比分別增長51.6%和46.3%。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穩步推進，5G、數據中心等信息類新型基礎設施投資增長13.1%，工業互聯網、智慧交通等融合類新型基礎設施投資增長34.1%。制造業升級發展態勢明顯，裝備制造業、汽車制造業、電氣機械和器材制造業投資同比分別增長14.4%、20%和38.9%。
圖6 固定資產投資增長情況（%）
數據來源：Wind
投資先行指標大幅走弱，制造業投資存在下滑風險，未來穩投資將面臨壓力。二季度以來，固定資產投資增長動力放緩，特別是4月份，當月固定資產投資較上月降低0.84%。從投資先行指標來看，2023年上半年新開工項目的計劃總投資額和房地產新開工面積分別有9.1%和24.3%的跌幅，意味著未來穩投資將面臨壓力。同時制造業企業利潤下降，或將影響企業投資意愿，2023年1-5月規上工業企業利潤同比下降18.8%。
外貿規模穩中有進，外貿結構調整效果明顯。2023年上半年，我國外貿進出口規模在歷史同期首次突破20萬億元；一季度、二季度分別達到9.76萬億和10.34萬億元，同比均實現正增長；從環比來看，二季度進出口比一季度增長6％，5月份、6月份均環比增長1.2％。
我國外貿結構不斷優化；新興市場進口額大幅提升，我國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進出口增長9.8％，占34.3％，同比提升2.4個百分點；“新三樣”產品成為我國出口新引擎，2023年上半年，機電產品出口6.66萬億元，同比增長6.3%，占進出口總值的58.2%，其中電動載人汽車、鋰電池、太陽能電池等新三樣產品，合計出口增長61.6%，拉動整體出口增長1.8個百分點。
圖 7 進出口總額（億元）
數據來源：Wind
主要經濟體經濟形勢不樂觀，或將對外貿發展帶來一定沖擊。全球經濟放緩，世界銀行預計2023年全球經濟增速下降至2.1%，其中高收入經濟體經濟增速將下降至0.7%。全球范圍內的加息潮仍未遏制通脹，5月，美國和歐盟核心CPI分別為5.3%、6.1%，仍處于高位。外需持續低迷，除東盟外，我國主要貿易對象制造業PMI持續處于收縮區間，出口仍面臨較大壓力。
居民信心有所改善，但收入預期偏低，消費信心仍待進一步釋放。二季度，全國城鎮儲戶消費意愿比例24.5%，較2022年末上升1.7個百分點，表明居民信心有所改善。但二季度居民儲蓄率與第一季度持平，維持在58%的高位，表明居民對收入穩定性和成長性的預期偏低，信心仍待提振。
企業景氣度有所回升，但企業家信心仍不充足。人民銀行企業家調查問卷顯示，今年來企業經營景氣指數持續上漲，一、二季度分別為49.2%和49.6%。但民間投資增速持續下降，二季度增長-0.2%，反映民營企業信心不足。
圖 8 全國城鎮儲戶消費意愿及儲蓄存款比（%）
數據來源：人民銀行
總體而言，供需兩端壓力雖有所緩解，但需求的修復速度不如供給，導致生產活動趨弱、價格持續下跌，市場主體尚未完全修復。一方面，需求不足影響生產。二季度制造業PMI重返收縮區間，服務業商務活動指數也出現下滑，制造業PMI在手訂單、新訂單、新出口訂單分別為48.6、46.4、45.2，訂單不足的問題沒有改善。
另一方面，需求不足影響價格，在M2保持增長的背景下，物價持續下降，資產價格沒有明顯提升。PPI同比連續9個月負增長，6月份CPI同比持平，CPI環比連續5個月負增長。
A股從2月以來連續調整，總體表現偏弱，商品房住宅價格仍處于下行區間，股市、樓市沒有成為貨幣“蓄水池”。這表明，在需求不足的背景下，雖然貨幣量增加，但流速下降，經濟存在收縮壓力，企業、居民等微觀基礎尚未修復。
圖 9 制造業PMI與服務業商務活動指數
數據來源：Wind
? 二、 風險和挑戰
（1）居民收入雖有所增長、城鎮調查失業率好轉，但畢業季青年人就業形勢更加嚴峻。統計局數據顯示，上半年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9672元，同比增長6.5%，比一季度加快1.4個百分點，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于6月較GDP增速超出1個百分點，但仍未恢復疫情前水平。
圖 10城鎮調查失業率（%）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全國城鎮調查失業率平均值為5.3%，比一季度下降0.2個百分點。16-24歲、25-59歲勞動力調查失業率分別為21.3%、4.1%。2023年高校畢業生達到1158萬人，同比上升7.6%，進一步加劇青年人群就業壓力。
（2）工業企業利潤惡化、中小企業經營困難、高技術產業增速快速下滑。從整體上來看，第二季度工業利潤總額仍呈下降態勢，同比下降18.8%。
2023年2月起至6月，制造業大中小企業PMI指數大幅度下滑，其中大、中、小型企業分別下降了3.4、3.1、4.8個百分點。當前內需不足、外需下降，對企業生產經營的影響還在延續，工業企業盈利持續恢復面臨較多困難。
圖 11 制造業大中小企業PMI對比分析
數據來源：國家統計局
從企業規模來看，中小企業發展狀況在上半年雖有一定好轉，但與大型企業相比，仍面臨巨大壓力。疫情轉變與宏觀政策支持使中小企業困境有所緩解，中小企業發展指數（SMEDI）止跌回升，結束連續3個月下降態勢，但中小企業PMI指數仍處在景氣臨界值以下，說明中小企業依然面臨著一系列壓力，需要宏觀政策持續發力。下階段，應著力恢復和擴大需求，進一步提高產銷銜接水平，持續提振中小企業經營主體信心。
從產業方面來看，高技術產業增速快速下滑。從去年11月起，高技術產業工業增加值增速大幅度下跌，由7.4%跌至6月的1.7%。市場需求不足，中美摩擦持續發酵，高技術企業營業成本高是經營困難、發展受限的主要原因。在盈利增長低迷情況下，企業資產擴張速度進一步放緩，吸納就業的能力意愿可能受到影響。
（3）地方政府債務壓力上升，債務違規風險增大。我國地方政府債務總量大、增速快。截至2023年5月末，全國地方政府債務余額375579億元，其中，一般債務149103億元，專項債務226476億元。為應對經濟下行壓力，專項債增速較快，地方政府債務壓力上升，債務違規風險增大，償債率與債務率分別在2022年末達到12%與110%。
圖 12 地方政府債務余額（億元）
數據來源：國家財政部
（4）高科技領域受發達國家持續打壓。中美摩擦成為我國高科技領域業務發展的巨大阻礙。2023年是中美第一階段貿易協議執行的最后一年，但中美經貿摩擦持續。美國對已有的政策法案進行更新擴容，繼續在技術研發、出口管制等方面對我國高技術產業進行打壓，導致我國高科技領域發展受阻。
技術研發方面，2022年8月，美國總統拜登簽署了《芯片和科學法案》（即“芯片法案”），擬擴大其在芯片和半導體行業的投資，吸引相關領域巨頭在美建廠，法案提出對企業進行大額補貼和稅收免抵，但同時對補貼的獲得設置了限制條件，如接受補助的企業不得在對美國安全造成威脅的國家新建或擴大某些半導體的生產能力。
出口管制方面，2022年6月，美國繼續通過出口管制措施對我國國防供應鏈發展進行遏制，同年8月，美國將四項“新興和基礎技術”加入商業管控清單（CCL）實施出口管制。2023年，美國商務部陸續將多家中國高科技公司列入出口管制“實體清單”。我國高技術產業發展正面臨長期風險與挑戰，并將持續承壓。
（5）低端產業出口遭受東南亞、印度、墨西哥擠壓。東盟、印度、墨西哥對我國低端產業市場造成擠壓。從今年5月開始，我國出口額增速出現逆增長，墨西哥、印度、東盟出口增速雖有下降，但出口額仍保持上漲態勢。2022年末我國低端產業商品出口額同比下降2個百分點，墨西哥、印度、東盟分別同比上漲8.3、0.6、4.5個百分比。
圖 13 世界主要低端產業出口地區情況分析
數據來源：WTO數據庫
從規模產業布局的行業企業看來，紡織、塑料制品等勞動密集型產業在逐步向東盟、印度、墨西哥轉移，中國隨著人口紅利消退和生產成本提升，低端產業的市場空間將被進一步壓縮。
三、 下半年政策展望
根據7月份中央政治局會議的部署，下半年宏觀政策將著力擴大內需，以保主體穩就業為重點，加快微觀主體修復，聚焦產業和科技發展，持續推進經濟結構轉型。
1.將采取更加有為的財政政策。上半年財政擴張力度放緩，支出端表現偏弱，1-6月公共財政支出增長3.9%，比去年末收窄2個百分點，政府性基金支出下降21.2個百分點。至6月末，新增專項債發行進度為60.55%，比去年同期降低32.77個百分點。
政治局會議要求，要繼續實施積極的財政政策和穩健的貨幣政策，延續、優化、完善并落實好減稅降費政策，發揮總量和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作用，大力支持科技創新、實體經濟和中小微企業發展。預計下半年將進一步打開減稅降費的空間，為企業紓困，更好提振就業，增加居民收入，調動消費積極性。
2.貨幣政策將加強逆周期調節，但仍會偏向穩健。今年來貨幣政策保持穩健，流動性合理充裕，利率總體下行。上半年，央行降準25個bp，釋放長期流動性，1年期和5年期LPR均下降10個基點；普惠小微貸款增長26.1%，制造業中長期貸增長40.3%。
政治局會議要求，發揮總量和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作用。預計下半年將加大逆周期調節，在總量上保持流動性充裕，但保持穩健，價格上促進實體降低融投資成本，結構上支持重點領域。
3.將加大民生保障領域的政策支持，落實穩就業政策。政治局會議強調，要加大民生保障力度，把穩就業提高到戰略高度通盤考慮。預計在民生保障方面，將圍繞住房保障、教育均衡發展、醫藥衛生體系改革等方面出臺政策。預計在就業方面，一是拓寬就業渠道，激勵企業吸納就業，支持基層服務項目引導基層就業；二是強化幫扶，繼續做好失業補助、困難畢業生求職補貼等。
4.將持續推動產業結構優化升級。上半年產業政策主要部署在新能源汽車，以及金融支持企業創新，各類頂層會議、主要領導講話5次提及新能源車布局。6月16日，國常會審議通過《加大力度支持科技型企業融資行動方案》，為科技型企業提供更加有力的金融支持。政治局會議提出，要大力推動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下半年將繼續加快高端裝備、光電子信息、新能源汽車等新興產業發展，促進數字經濟與實體產業深度融合。
5.將持續增強科技創新引領作用。上半年科技政策主要圍繞推動央企建設科技領先企業，強化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展開部署。推動“科改行動”與“雙百行動”擴圍深化，支持中央企業牽頭建立創新聯合體等。下半年將持續推進科技創新重大項目落地，加強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創設支持創新的金融政策工具，持續激發創新動力。
6.重點關注二十屆三中全會。預計二十屆三中全會將圍繞強化企業科技創新主體地位、加強和改進國有經濟管理、支持民營經濟發展等主題提出進一步深化改革的指導意見。
結語
上半年，我國經濟呈恢復性增長，供需兩端壓力有所緩解，但經濟增長的內生動力偏弱，國內需求不足，外部環境復雜嚴峻。下階段，宏觀政策將保持定力，著力擴內需，防風險，持續推進經濟結構轉型。